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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在這國軍八0X醫院也住了一陣子了,本來覺得這老舊軍醫院還滿冷清的,雖然對外開放,但一般民眾也不大會來這裡就診。

  某天,主治醫生告訴我,「不樂觀,但不要放棄」,但我怎麼聽怎麼像是,「沒救了,要有心理準備」,大約就在這天的前幾天,我開始覺得醫院內漸漸熱鬧了起來。

  起初只是有些嘈雜聲,後來慢慢覺得醫院中的人變多了,有的穿著舊式制服、有的半個臉是黑的、有的身上有傷口還不停冒出血、有的甚至沒有下半身。

  就這樣又過了一個多星期,再三天就進入農曆七月了,突然醫生問我,「想不想出院了?你前一次檢查報告的數據,比健康的人還漂亮,我真、真的只能說奇蹟發生了……」

  我就像是大夢初醒般,「啊!真、真的嗎?我要出院、我當然要出院!」

 

  三天後上午,在做過必要檢查後,我帶著一星期的藥與行李,回到我服務的部隊去報到。

  我的隊長看到我時非常的驚訝,「好!年青人果然不一樣,我就知道你會再回來……反正你們分隊的輪值表早就排好了,最近剛好伙食主委要準備裝檢,你可以先替他幾天,等裝檢過了你再回你們分隊去排班怎麼樣?」

  我心想管伙食有吃有喝也不錯,「那也好,午餐後我就過去交接。」

 

  吃過午餐後,我請廚房班長幫我轉達,晚上七點所有伙房兵到廚房集合,大家一起準備隔天早餐做饅頭的麵糰,同時還會有好康的;所謂廚房班長,指的是伙房兵中最老的老兵,並非真的是班長。

  伙食主委是不受部隊作息控制,意即各種點名都不必參加,吃完午飯我就睡了個午睡,從中午十二點多睡到快下午四點,十六點運動點名的廣播吵醒了我。

  我趴在寢室大樓三樓的圍牆上,看著遠方廣場做運動的人,許多都是熟悉的面孔,但也有許多生面孔的,球場邊有三個在看人打球,樹蔭下坐著好幾個好像在聊天,還有兩個就坐在樹頂上。

 

  晚上七點,所有伙房兵共七人在廚房集合完畢,我記得我住院前,伙房兵是六個人,不知怎麼多了一個,一問之下,才知一星期前加入了一個叫羅小賓的新兵。

  伙食兵中有個叫福氣的的老鳥,是我比較熟的,福氣的本來是我分隊的勤務兵,肥頭大耳看起來很福相,但頭腦不是很靈光,後來被調到廚房當伙房兵。

  做好麵糰後,我拿出中午就放入冰箱冷涷的湯鍋,又拿了一把水果刀,用力把鍋中的冰塊戮成碎冰,接著倒入我下午去買的六瓶唯士比,這時兩個伙房兵也剛好炒好我吩咐他們做的丁香花生和蒜苗培根,眾人開始歡呼。

  這種非用餐時間煮東西來吃叫開小伙,是隊上嚴令禁止的,於是,不喝酒的羅小賓拿了罐可樂到門廚房門口去把風,幾個老鳥則躲在裡面吃喝了起來。

  我因為有病在身不能喝酒,陪老鳥們聊一會兒後,我拿了罐可樂和一些零食,到廚房門口陪羅小賓把風。

 

  算一算快晚點名了,我進到廚房吩咐伙房兵們快收拾好,準備回隊部去晚點名,這時突然發現,福氣的不知何時已不在了。

  老鳥二萬喝得滿臉通紅,靠到我身邊低聲的說,「長官,你知道嗎?上個星期我們隊上有人自殺了,你……自己要小心啊……」

  我好奇地問,「誰自殺了?要小心什麼?」

  二萬先笑了笑,又露出徨恐的表情,「在這裡我不敢說他的名字,不過有好幾個人都說,晚上在廚房附近有看到他……」

  「不要說了!隊長不是說不能討論這件事!」廚房班長突然大喝了一聲。

  「你過來!」我招手示意在門口的羅小賓回到餐桌旁,七個人圍著餐桌站著,「有沒有人不是佛教或道教的?」

  伙房兵互相看了看,都搖搖頭。

  我雙手合十,「現在,大家跟我一起來念佛號,菩薩會保佑大家平安,南無觀世音菩薩,南無觀世音菩薩……」

  二萬問,「如、如果遇到了,念佛號菩薩就會趕來救我們嗎?」

  我笑著說,「應該是趕不過來,而且還要看你有沒有做太多虧心事啊!」

  二萬又問,「那念佛號有什麼用?」

  我說,「就像出來混的人一樣,出事了就要報老大的名字,對方如果知道你老大是誰還想要動你,那他就得考慮你的老大會不會找他報仇,這麼多人信菩薩,哪個敢不賣祂面子?」

  二萬再問,「那念阿彌陀佛不是比較短比較好念?」

  我又笑了,「念阿彌陀佛也很好,阿彌陀佛什麼都管,但主要管的還是接引西方,佛經中說觀世音菩薩於怖畏急難中能施無畏,又叫施無畏者,而且觀世音菩薩隨時都在尋聲救苦,所以我個人比較想念觀世音菩薩!」

  二萬說,「那還是念觀世音菩薩好了……」

  我雙手合十,閉上雙眼,觀想著觀世音菩薩的聖相,「南無觀世音菩薩,南無觀世音菩薩,南無觀世音菩薩……」

  我一邊念,一邊聽著耳邊的其他人的聲音,每個人都跟著念,但卻少了一個人的聲音,我悄悄張開眼,看到福氣的不知何時又回來了,站老老鳥阿邦的背後,手繞過阿邦的脖子搗著他的嘴。

  我繼續念著佛號,搖手向福氣的示意,不念的話也不要搗亂。

  福氣的用手指了指寢室大樓,似乎是說他要先回去了,然後就朝門口走去。

  這時時間也差不多了,我叫伙房兵們回去換裝準備參加晚點名。

 

  我回到寢室刷牙洗臉後,倒在床上就睡了,雖然耳邊傳來樓下的「我愛中華」的歌聲有點吵,但感覺就快要睡著了。

  這天我的室友正好值夜勤,所以寢室中只有我一個人,房門外斷斷續續傳來腳步聲,似乎有人在走廊上來來回回走來走去,中間還夾雜著塑膠袋唏唏囌囌的摩擦聲,好幾次我都想起身來看是誰在外面,但實在太累爬不起來。

  「值星官室廣播,兩兩洞洞寢室熄大燈!」耳邊傳來熄燈的廣播,接著傳來了有人轉開房門喇叭門把的聲音。

  「學長,學長,你睡著了嗎?」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。

  我睜開眼一看,是福氣的彎著腰站在我床邊叫我,「學長,我帶了幾罐啤酒來,我們一起喝吧!」

  我沒好氣地說,「福氣的,醫生說我不能喝酒啦!」

  福氣的說,「沒關係啦!你以前不是常說,啤酒不是酒嗎?我知道你剛才跑去找羅小賓,其實是因為你聞到酒香很想喝,對不對?」

  我坐了起來,「不行啦!我早上出院晚上就喝酒,這樣很對不起醫生啊!」

  福氣的說,「我請假了,等一下就要回家了,回去前我們喝一點嘛!」

  我將抬燈點亮,示意福氣的在我書桌前坐下,福氣的從手上的塑膠袋中拿了一罐啤酒給我,「海尼根耶,不錯唷!」我就坐在床上與福氣的喝了起來。

  我和福氣的邊喝邊聊,轉眼喝完了一罐,於是又各自開了一罐。

  不久,那一罐又喝完了,福氣的又開了一罐,自己喝了起來。

  我問,「咦?袋子裡不是還有一罐,怎麼不拿給我?」

  福氣的笑了起來,「哈哈哈……我本來是要拿給你的,可能是老天爺不想讓你喝吧,你看!」

  原來剩下的那罐啤酒沒有拉環,我笑著說,「那就算了,我好像也不應該喝太多,呵呵呵……」

  我看了一眼鬧鐘,十點45分,福氣的看到我在看時間,一口氣將手上的啤酒喝完,「學長,你剛出院,就好好休息吧!我不吵你了,我要回家去了!」

  我忽然覺得有些好奇,「回家?你為什麼這晚請假回家,發生什麼事了嗎?」

  福氣說,「沒什麼,按照習俗我今天應該要回去,對了,再過十分鐘就是農曆七月了耶,其實啊,我覺得你這次出院看起來怪怪的,哈哈哈……」

  我笑著答,「我有什麼怪?七月鬼門開,人家要出來,你卻要回家,奇怪的是你吧?」

  福氣的站了起來,提起裝著那罐打不開的啤酒的塑膠袋,「不是我怪,就說是習俗嘛!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今天我非要回家,哈哈哈……」

  福氣的走到了門邊,收起了笑臉,「學長,你要多保重,健康很重要,不可以再偷喝酒了喔……還有………………」

  福氣的走出了門外,似乎仍叨念著什麼,我本想站起來,但酒意加上疲憊,便倒了下來並且逐漸睡去……

 

  「叩!叩!叩!」我不知睡了多久,房門外似乎有人一直在敲著門,我看了一眼鬧鐘,正好是十二點整。

  我又坐了起來,「誰啊?」

  「長官,我進來了……」一個人開門走了進來,原來是安全士官,「長官,今晚是你們分隊俞永定長官查兩四到洞兩哨,他出去了沒有回來,值星官說你們分隊要派一個軍官幫他去查哨……」

  我不高興地說,「你不知道我早上才出院嗎?我們分隊就沒有別的人在嗎?」

  安官無奈地說,「你們分隊今晚只有你一個軍官在啊……」

  我搓了搓臉,「好吧!我換個衣服就下去!」

  安官說,「不好意思耶,對了,作戰中心的駕駛已經在樓下等你了!」

 

  駕駛兵先載我到作戰中心簽到並拿取文件夾,然後就開始查哨。

  所謂查哨,就是帶著先前說的文件夾,坐著查哨車依序到基地中約四十多個哨站,抄錄下該班哨兵的姓名,同時查看有無脫哨、打瞌睡或服裝不整等情況。

  這是一個依著山所建的基地,除了前面與最後幾個哨之外,其餘的哨站都是在山裡,於是,車子很快就進入了山道。

  夜裡的軍營也是有些熱鬧,每隔一段路,就會看到很明顯不是軍人的人出現。

  前方的路中間也或蹲或坐了幾個,被車燈照到後,不情願地站了起來,一個跟著一個走向路旁的草叢,車子經過他們的時候,我不自覺地朝他們行進的方向轉頭望去。

  走在最後的那個似乎發現了我在看他們,回過頭狠狠地瞪了我一眼。

  我嚇了一跳,深吐了一口氣,然後趕緊轉頭假裝沒事望著前方。

  駕駛兵聽到了我的聲音,「長官,你看到了對不對?」

  我說,「我沒看到什麼呀?怎麼了?」

  駕駛兵淡淡地說,「其實我有陰陽眼,你看到的我也都看到了!」

  我說,「在這種地方不能太鐵齒,有看到什麼不也要說出來!」

  駕駛兵笑著說,「對,視而不見是最好的……」

  我換了一個話題,「對了,我好像沒看過你,你是新來的嗎?」我瞄了一眼駕駛兵的名字,「粘志強……這個姓很特別,你這名字我倒是有點印象……」

  駕駛兵說,「我今晚是來支援的,平時我都是負責修車跟保養的。」

  我笑著說,「其實今晚我也是來支援的,呵呵呵……」

  這時車子經過一個叉路,叉路是一段向上的階梯,駕駛在叉路旁停了下來,「長官,這上面有個土地公廟,我們去拜拜怎麼樣?」

  我們下了車,開始沿著階梯朝山上走,這時又有幾個發現了我們,跟在我們後面也上了階梯,但看到我們在土地公廟前停下來後,他們又朝別的方向走去。

  我們點了香向土地參拜,雖然是深夜,但這裡的土地公卻是紅光滿面。

  駕駛兵問我,「長官,你知道這裡有土地公廟嗎?」

  我說,「兩三年前有次查哨時,有個駕駛帶我來過這裡。」

  駕駛兵又說,「聽說蓋這個基地的時候死了很多人,蓋得很不順利,這間土地公廟是當時的指揮官請來守護這個基地的……」

  聽到這裡,我恍然明白,「粘志強,我想起來了,上次帶我來這裡的駕駛就是你,也跟我說過同樣的故事,奇怪,你怎麼還沒退伍呢?」

  駕駛兵笑了笑,「快了,快了,呵呵呵……還是被你想起來了,哈哈哈……對了,你等我一下。」駕駛兵說完,向山坡下的車子跑了過去。

  駕駛兵再回來,手上拿了一罐啤酒,「我還聽說這裡的土地公喜歡喝啤酒,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。」

  我看了他手上的那罐啤酒,喃喃地說,「海尼根?今晚怎麼一直看到海尼根呢?你該不會本來是想邊開車邊喝吧?」

  駕駛兵說,「不是,這啤酒是我剛才等你的時候,你們隊上一個胖子給我的!」

  我笑了笑,「啊!是福氣的,其實這罐啤酒本來是我要喝的,可是拉環掉了,所以打不開……」

  駕駛兵說,「那就請土地公喝好了!」

  駕駛兵將啤酒放到供桌上,我們又雙手合十向土地公拜了拜,然後繼續前往下一個哨站。

  查完哨回到寢室時,已經快凌晨兩點了。

 

※本文故事人物純屬虛構!

 

 

  之前中元節總是會寫些應景的故事,像前年是安納金被貞子抓走,去年是安納金被僵屍抓走,今年的安納金好像沒什麼好寫的,於是寫了這個故事。

  有點長,在腦中想時沒這麼長,寫起來卻覺得好長,先刊出一部分,後續結果會再補上。

  依照慣例,中元節還是要祝看官們,大吉大利,百無禁忌,升官發財,闔家平安!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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